【撰文】劉瓊珊老師
【適讀對象】社會大眾
【家庭生命週期】六、子女陸續離家
阿梅(化名)離開家已經好多年,以前她常常跟家人起衝突。兩年前開始,她不願意再跟家裡的人聯絡,甚至也拒絕接觸家族裡的其他人。雖然阿梅已讀不回那些媽媽傳的訊息,但其實阿梅內心相當焦慮,甚至感到沮喪。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與家人之間的關係,只知道一想起家人心情就很煩躁,讓她沒有辦法好好專心生活。
在筆者的諮商工作中,接觸過不少困擾於家庭議題的來談者,有時除了因為與家人衝突來求助外,也會接觸到一些不與原生家庭成員互動的求助者。精神科醫師Bowen所發展的家庭系統理論中,以「情緒切割」來描述這樣的現象,指的是在面對家庭長期高焦慮和高張力的互動中,我們可能會以情緒切割的形式來處理和家人的關係,雖然短時間讓焦慮和爭吵減少了,但久而久之卻成為心結而難以平復(Gilbert, 2011/2012)。
故事中的阿梅,就是以一種「拉開物理距離」的方式來處理與家人關係的焦慮。當然,離家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現象,關鍵在於成年子女是否還能與家人保持連結。但當我們把求學、工作、結婚等等的正當理由,來合理化自己長期不與家人接觸,背後往往反映的是成年子女和家庭關係的糾結。例如: 阿梅一開始她跑到花東工作,一待就是長達6年的時間,甚至是運用返家不易作為不回家的理由,家人多次致電給她,她也常常盯著電話響或拒接,這都是沒有辦法接觸家庭關係的狀態。
還有另一種則是以「心理距離的隔閡」來處理關係焦慮:你有看過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家人,卻過著視而不見、見面不打招呼的生活嗎?心理距離的隔閡是來自於當成年子女沒有離開原生家庭,彼此假裝視而不見是他們唯一能保持心理不煩燥的方式。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漸漸地,越來越習慣這種不接觸、不說話、把對方當空氣的情形一久,家人間的互動會逐漸僵化。例如:自從衍明(化名)上大學後,他已經有三年多沒有跟媽媽說過一句話,回家的時候多半把自己關在房間,吃飯的時候也是等媽媽吃完,自己才從房間出來吃;若學校需要繳學雜費或社團費用的時候,他都是留紙條給媽媽,要求媽媽把錢放在客廳的桌上,不願意直接面對接觸。
在諮商實務的觀察中,我發現許多與家庭關係不睦,習慣用「情緒切割」來處理家庭關係焦慮的成年子女,往往有身心症狀的比例較高。看似當距離拉開,內心煩躁感也降低,但彼此的互動也停頓在某個時刻裡,那些過往回憶也常常困擾成年子女而產生心結,難以談論。
在面對家庭關係焦慮的成年子女時,除了看見他們用物理距離的方式來面對家庭關係,尚包含一些像是在家庭聚會時一直看著電視、以Line或簡訊來取代見面談話等,都是一種情緒距離(emotional distance)的展現(Kathleen Smith, 2019/2020)。需要幫助他們試著看到情緒切割背後所付出的代價,雖然在保持距離的狀態中讓情緒的張力下降了,但那些未能解決的情感,反而更容易讓自己陷入不斷循環的困擾感中。因此,當我們在協助成年子女的關係連結時,可以先帶著他們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觀察家庭和自己的互動模式,降低與家人直接互動時的緊張與不安,再幫助他們找到自己內心的答案與平衡,然後從以下幾個角度思考如何打破自己的切斷觀點:
(一)解鈴還須繫鈴人
站在助人者的角度,雖然促發成年子女去練習重新連結家庭關係是一個目標,但有時這個方向不是助人者想做就做,而是需要回到成年子女本身想不想重新修復與家庭的連結。因此,需要尊重他們本身的意願,在這世上沒有人願意做一個沒有根的孤島,面對與原生家庭的切斷,要能夠先理解他們內心的苦痛,才有機會直面他們內心壓抑已久的渴望。
當初因為太痛才選擇切斷,切斷久了反而讓傷口沒有癒合的機會。但如今長大了,有勇氣與力量面對自己的原生家庭,在回去面對原生家庭之前,可以試著作好心理建設,學習重新以成年後的心理角色面對。例如:找一個信任的家人陪伴一起回家,時間有短到長,頻率由少到多,逐步地化解面對家庭的擔心。任何一個願意回家的行動,即使再小,都是我們逐漸跨過內心桎梏的力量展現。
(二)退一步海闊天空
家庭關係裡的互動有時候太近,反而很難客觀的看清楚,因為我們容易把焦點放在別人對我做了甚麼!因此,容易衍生出直線因果關係的看法,例如:如果他不這樣對我,我今天就不會如此厭惡他。這種究責模式容易把我們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同時也易陷入責怪別人,讓自己好過的心理狀態,但事實上改變不了任何僵化的關係。
成年後的自己,或許經過了種種的創傷療癒,自我的省思與成長,能夠學習重新以成年後的心理角色來面對原生家庭,當我們試著不以球員的角度來看這場球賽,而是到觀眾席上來看球場上的互動,成為家庭關係的觀察者,能夠幫助我們退得比較遠一些。例如:當回去面對原生家庭時,先不急著回應對方,而是先默默觀察家庭成員互動的模式,感受哪些行動特別激起自己的情緒,哪些溝通是過往一直無效的解決模式。以客觀、中立的立場來觀察家庭裡自己與家人的互動。
你也許會漸漸明白,當我們年紀小的時候,我們被責備時沒有能力反抗,當我們漸漸長大時,開始出現的情緒反應或行為,其實也間接的影響著彼此的互動方式。
(三)牽一髮而動全身
當採取情緒切割的成年子女,想要試著處理自己的家庭關係時,往往會有許多擔心。擔心想要改善家庭關係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甚至是為什麼是我要先改變!或是我改變了,但他們都還是那樣,那我想改變又有甚麼用的想法。事實上,家庭系統是一種會相互影響的狀態(趙文滔、許皓宜,2012),當切斷的成年子女想要打破僵化的平衡時,家庭系統會從失衡再到另一種新的平衡。同時,家庭系統的改變往往是從一個人的改變開始,試著帶動其他人不得不一起改變的狀態。我曾經看過一個成年女性,多年來與她的母親在同一個屋簷下卻不說話,一直到她開始嘗試諮商來改變她的家庭關係。她發現當她試著開始面對母親,嘗試與母親說話、接觸並且有更多交流時,她們彼此之間多年以來的隔閡慢慢消失了。她開始重新以一種不同的角度來認識她的母親,並且慢慢減少用切斷的方式來處理自己對母親有負面情緒時的狀態,練習以平靜的方式作溝通。
長期的情緒切斷確實會讓成年子女漸漸習慣不與家庭成員接觸,一開始會以為那是輕鬆的感覺,到後來演變成長期僵化的相處模式,讓改變更不容易。這時,不妨試著去看懂家庭關係裡的焦慮,嘗試用不同的角度去認識自己的父母,更能夠練習以一種情緒切斷之外的不同方式來經營與修復自己的家庭關係。
參考資料
趙文滔、許皓宜(2012)關係的評估與修復:培養家庭治療師必備的核心能力。張老師文化。
Gilbert, R.(2012)。Bowen家庭系統理論的八大概念:一種思考個人與團體的新方式(江文賢等譯)。台灣婚姻與家庭輔導學會。(原著出版於2011年)
Smith, K.(2020)。事情沒有那麼糟:給不小心就想太多的你的情緒療癒指南(林靜華譯)。平安文化。(原著出版於2019年)